若干年前,她家破人亡的时候都没有倒下,而今天听说陈海凌出了意外,她
却是真正的腿脚一软,眼前霎时间一片空白,什么都想不到了。
她心里很清楚,那种情绪是真正的恐惧。
她作为一个在商界驰骋了这么久的女强人,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无奈。
她不敢想象,如果陈海凌出了意外,那么她这个好不容易才组建起来的家庭
该何去何从。
我躺在病床上,感觉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,半夜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
己在医院里了,头顶上莹白色的灯光一晃一晃的。
我努力地回忆着我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,头脑里的画面却只是一片一片的
,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画面。
我只模模煳煳的记得我和张语绮一起去搜集证据却遇到了埋伏,我为她挡了
子弹…后来的事情…我皱起眉头,对了,张语绮呢?我那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为
她挡住子弹,后来呢?又发生了什么?张语绮会不会有事!正胡思乱想着,门突
然被推开了,我瞥了一眼,原来是姑妈。
她看起来很是着急,很快地走过来坐在我床边,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:「
凌凌,你怎么样了?」
我有些惊奇地看着她:「我…我没事啊…姑妈你、你怎么来了?」
说话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就想撑起身子来做的高一些,其实我心里有些没底,
算起来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,也从来没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,不知道她过的怎
么样,也不知道…上次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…一想到那一幕,我就控
制不住地面红耳赤。
只是当时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,估计…应该是不知道我吻过她吧…陈嘉倩
看着这孩子说话的时候躲躲闪闪的目光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,阻拦了他要坐起来
的动作:「你别动了,赶紧躺下,别再扯到伤口了!」
我只得悻悻地又躺了下去,另一只手埋在被子里悄悄地攥成了拳头,不知道
为什么,我觉得自己这一次在面对她的时候非常紧张。
我听见她平静的声音传过来:「手术做完了?」
「啊…啊?」
我故意装傻,心里「咚咚」
地打着鼓,其实我很没底,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来了医院,也不知道她会不
会知道我是为什么住院的。
正打算胡乱扯个由头搪塞过去,姑妈却似乎突然愤怒起来,目光如炬地瞪了
我一眼:「啊什么啊?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装傻是不是?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
才肯跟我说实话,等到下一次人家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停尸房去认尸听尸体跟我说
实话吗?!」
她越说越激动,到最后整个人都站了起来,脖颈处青筋根根凸出。
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,当真是吓了一跳的,听这个意思,她应该是已经知
道我是枪伤被送进医院的了…既然如此,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,我只好先耐
着性子一边道歉一边安抚她的情绪:「好了好了,我知道错了,别生气啊。」
她狠狠地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重新坐下:「我一会儿去问问你的主治医师看
你严不严重。」
「我…」
「你什么你?!别跟我解释别的了,你就好好的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受
枪伤!」
她今天的情绪真的是非常差劲。
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里姑妈都是温柔的,是恬静的,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
样,让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,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。
过了半晌,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地嗫嚅道:「只是个意外,我不小心的
…」
「张语绮呢?」
我正在胡言乱语着,姑妈却突然打断了我的话。
我闻声微微一愣怔,平日里她与我提起张语绮,虽然语气中总是带着些轻蔑
和不屑,这种微妙的情绪我感觉的出来,但是话语里一定是毕恭毕敬的「张小姐」
三个字,不会直呼其名。
我有些木讷地回答道:「我…我也不知道…」
姑妈似乎对我这个回答很不满意,我分明看见她眉头锁的更深了些:「她没
跟你一起来医院?那你是怎么到这的?」
对于张语绮给她发短信这件事,她选择了只字不提。
我看着她的面色越来越黑,表情越来越差,身上的火气已经能够很明显的窜
了出来,赶紧扯开了话题:「我也不知道,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没多大事了,哎对
了,姑妈,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加班了?我觉得你今天黑眼圈好重啊…」
「别岔开话题。」
可能是听出我在很努力地打趣来调侃,让气氛变得稍微放松了一点,姑妈的
语气也比刚才轻松了不少,但仍是带有严肃味道的,「我问你,凌凌,你老老实
实地跟姑妈说,你这次受伤是因为什么,是不是因为给张语绮挡子弹?」
她说得轻描澹写,我却听的心惊肉跳。
我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又捏的紧了几分,舌头好像打了结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
说些什么好,当着姑妈如炬的目光,我是真的说不出来谎话,但是如果说了实话
…我咬了咬牙,垂下头嗫嚅道:「其实…」
还没等我憋出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来,姑妈又平静地打断了我:「好了别说了。」
她轻轻叹了一口气,弯下身子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了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我
,一边扶着我慢慢地喝一边声音柔和地说道:「先别管那么多了,喝点水吧。」
温热的水流滑过唇舌,沿着干燥的喉咙缓缓下滑,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
很干,也是,两天两夜不曾喝过一口水了,干真的实属正常,只是精神高度紧绷
着才不曾觉察到罢了。
放下水杯,我轻轻吧嗒了一下嘴巴,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,同时心里缓慢
地流进了一股暖流。
果然,姑妈还是对我最好的人,无论她怎么说我怎么凶我,她都还是关照着
我的,这是外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的到的。
姑妈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不知怎的我觉得她眼神有些忧郁。
就这么枯坐了半晌,她缓缓地动了动唇畔:「凌凌,从你一开始说要来给张
语绮当保镖我就告诉过你,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的安全重要,这话我有没有说过?」
我点了点头,有些心虚。
「你听着,不管什么时候,我也不管你会遇见什么情况,你就记着,咱们陈
家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,姑妈是无所谓了,半截身子入土的人,没什么要求,但
是你不一样,你还年轻啊,你才刚刚毕业,你还有大好的前程需要去争取和追求
,如果就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出了意外,你让我怎么跟你九泉之下的爸爸妈妈交
待?再说了,那张小姐,她最多最多不过是个你的雇主罢了,你做好本职工作就
可以了,不要总是做点事情就这么拼命。姑妈并不是说不让你去立即追求,但对
于我来说,你的安全远远比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要重要的多,你记住了吗?」
她缓慢地说了很久,每一个字都发音得很清楚,轻飘飘地落进我的耳朵,却
彷佛是什么沉重的铁块哗啦啦的掉落在我心脏上,压的我很难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