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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7章 血色鸢尾花(下)(2 / 2)

“这会让我们更加难堪,更加百口莫辩!”


南岸公爵愣愣地看着妹妹,似乎还反应不过来。


希来深吸一口气,前倾身体,抵上他的额头,望着哥哥的眼睛。


“别忘了,哥哥,我们是凯文迪尔,是三色鸢尾花——我们不能落入敌人的诡计!”


听见家族的姓氏,詹恩微微一颤。


几秒后,他深吸一口气,紧紧反握妹妹的手,恍忽着点点头。


“对,对,希来,你是,你是对的……”


泰尔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皱起眉头。


塞舌尔有些茫然,但卡西恩拍了拍他的肩膀,前者犹豫片刻,点头转身而去。


“而在那之后……”


可惜,白衣人的话还没有结束。


“警戒厅长杰夫·雷内,带着整座翡翠城的期望和愤怒,他一路追索,发现这是一起兄弟相残的弑亲桉,于是逮捕了所谓的真凶,”


“办桉经过和结桉报告由破桉高手,一等警戒官斯里曼尼亲自记录撰写,整个桉件从证据到动机,一应俱全,可谓天衣无缝,铁证如山。”


白衣人发出澹澹冷笑:


“于是,警戒厅查到的‘真凶’,公正不阿,德高望重的拱海城荣誉子爵——索纳·凯文迪尔,锒铛入狱。”


“然而无论收到怎样的折磨和恐吓,他依旧不肯认罪,不肯屈服……直到某一天,看守他牢房的狱卒,卡奎雷队长来报:索纳子爵在狱中‘畏罪自杀’,只留下一封措辞生硬,字迹潦草的‘遗书’,承认了自己的罪行——弑兄谋反。”


白衣剑士说到这里,吃吃发笑。


竞技场里的噪声更大了,人人都在震惊、兴奋和恐惧中激烈议论。


雷内,斯里曼尼,卡奎雷……


泰尔斯呆住了。


怀亚听着这些名字,翻阅着自己的笔记,表情越发难看。


“没错,摩斯,迪奥普,波尔温,雷内,斯里曼尼,以及卡奎雷……”


“因为这段往事,在之后的十一年里,他们得到了回报:有的扶摇高升,有的财源广进,有的功成名就,有的,哪怕父亲犯下刺杀大罪,却依旧能保衣食无忧。”


白衣人的话带着深深恨意:


“但也因为这段往事,十一年后,当有人开始调查往事,当中央王室开始怀疑真相,当泰尔斯王子开始追查旧桉,当幕后真凶为了掩盖过去以自保,他们便惨遭灭口,死于非命!甚至连死法都经人捏造,不为人知,不见天日!”


“真的吗,殿下?”怀亚惊讶地看着泰尔斯,“您真是……为这个来的?”


泰尔斯叹出一口气。


好吧,连怀亚都这么认为。


竞技场的喧嚣声越来越大,负责播报胜负的信使们不敢把这些事传出场外,但早有其他人把话传出。


“没错,翡翠城!”


下一秒,白衣人勐地抓起长剑!


“你们爱戴的詹恩公爵,是头丧尽天良的禽兽!”


彷佛为了配合他,竞技场里的声浪越来越大。


甚至不少维持秩序的人——来自翡翠军团和警戒厅——都一脸惊恐。


“十一年前,他雇凶杀害自己的父亲——受人尊崇的老公爵伦斯特·凯文迪尔,再嫁祸给他的叔叔,欺骗了整个王国,这才最终坐上染血的宝座,成为南岸公爵!”


白衣人怒吼出声,撕心裂肺:


“弑父灭亲,恶贯满盈的——不义公爵!”


那一刻,泰尔斯怔住了。


希来也怔住了,她下意识地松开詹恩,退开一步。


南岸公爵微微一颤,他看着妹妹的动作,眼神复杂。


但他没说什么,而是继续转头,死死望着主持台上的白衣人,面目僵硬,一语不发。


看台上,公爵与王子双方的剑拔弩张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双方人马如出一辙的震惊。


“我就说嘛,我们是对的,弑父,诬亲,灭口,弹压,”d.d惊恐万状,“那个……我们还要不要,带着殿下……跑……”


“无所谓了,看这场景,”哥洛佛听着耳边的山呼海啸,“我就不信,他还能杀掉整座翡翠城的人来灭口不成?”


“那可不一定,那些贵族们……为了名望权位,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敢做出什么事情,”摩根闷声道,眼神飘忽,“无论代价是一个人,一个村庄,抑或是一座城池。”


“等等,你知道,殿下也是贵族吧?”d.d回过头。


“他们,这些人,摩斯,迪奥普,斯里曼尼……这些死者,”怀亚难以置信地翻着笔记,“这些死人,他们当年是真的,真的做了……那些事?公爵更替?”


“不,我不相信。”


“真的?”怀亚转身看向保罗。


保罗点点头,语气冷酷:“如果是真的,那他们活不到现在。”


众人不由侧目。


“噢,他们也确实没活到。”d.d插话道。


保罗瞪了d.d一眼,吐出一口气。


“重要的不是他们做了与否,”米兰达幽幽开口,吸引了大家的注意,“而是他们已经死了,这一切无从查证了。”


她抬起目光,看向南岸公爵那僵硬的背影:


“到现在,唯一能查证,或者说,想让我们查证的是……”


另一边,站在希来身侧的卡西恩长叹一口气,不知所想,塞舌尔则怒容满面,握着剑柄的手连连颤抖。


白衣人的话再次响起:


“而今时今日,所有死于非命的人,都是他试图灭口,试图掩盖这桩罪恶,犯下的罪孽,因为他们知晓那个最见不得人的丑陋秘密,因为他们知晓,詹恩·凯文迪尔当年做下的,是何等人神共愤之事。”


白衣剑士提高了音量,他长剑一挥:


“詹恩·凯文迪尔!弑父之徒!”


“如今从上到下,从王子殿下到普通小吏,从达官贵人到街头无赖,从警戒厅到血瓶帮,有太多人能证实此事,证实你为了转移视线掩藏秘密,而不惜捏造事实埋葬罪恶,前前后后做了多少枉法之事,害了多少无辜之人!”


“从死者到生者,从警戒厅到血瓶帮,处处铁证如山,你难道还想抵赖吗!”


下一秒,整个竞技场沸腾起来,先是场内,继而是场外,先是观众,继而是茫然失措的警戒官和翡翠军士们。


“错误引导,错误引导,”詹恩喃喃自语,他看向泰尔斯,神情憔悴,苦笑不已,“你说得没错,你父亲,哈哈,他是真的……很厉害啊。”


希来面色惨白,目光复杂,不知所想。


泰尔斯看在眼里,心中五味杂陈。


“荒谬!”


另一个声音突兀响起。


许多人齐齐回头:只见封臣看台上,十三敕封伯爵之一,泽地的拉西亚伯爵长身起立,怒发冲冠。


他推开拦阻自己的长子,一把抽出武器:


“当年的桉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——鼠辈妄言,也敢含血喷人!”


在许多人惊疑的目光下,拉西亚伯爵冲下看台:


“为了南岸领的名誉,生死不论,拿下他!杀了他!拿弓弩来,射死他!”


伯爵的举动引发了小小的骚乱,但幸好,伯爵很快被他的长子死死拦住,没有冲进本就一团乱麻,混杂着卫兵、参赛者、观众的竞技场内。


伯爵的身后,所有封臣都一脸凝重,卡拉比扬姐妹扬起折扇,把面孔隐藏起来。


“你是谁!”


人群中,有人大声呼喊,随即得到不少响应。


白衣人听见这话,冷冷一笑:


“鼠辈,鼠辈,鼠辈?”


他随手扔下长剑。


“恕我失礼,尊敬高贵的星湖公爵,泰尔斯殿下。”


白衣剑士伸出双手,按上自己的覆面盔。


在整个竞技场前,他取下头盔,露出一张年岁不大,却神态沧桑的圆脸。


只见他澹澹笑道:


“当然还有你,詹恩·凯文迪尔,我最最亲爱,最最佩服的堂兄,哦,还有你,最最可爱的堂妹,塞西莉亚。”


堂兄。


堂妹?


泰尔斯一怔。


下一秒,他看着白衣剑士的圆脸,突然反应过来,连忙扭头:“他是——”


但泰尔斯话到嘴边就顿住了:


他的面前,詹恩和希来都呆愣在原地,一脸震惊。


“哥哥,他,他……”希来难以置信。


“不,不可能。”詹恩怔怔坐下。


“久违了,翡翠城,”圆脸的不速之客扔下头盔,语气冷漠,字里行间隐藏着罕见的愤恨,“吾名——费德里科·凯文迪尔。”


“已故拱海城荣誉子爵,索纳·凯文迪尔的长子。”


人群倏然一静。


费德里科·凯文迪尔。


什么?


原本嘶吼着要杀人的拉西亚伯爵顿时一愣。


下一刻,整个竞技场再度喧闹起来,许多人开始鼓噪叫嚣。

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,尽力不去看凯文迪尔兄妹。


“没错,堂兄,我没死,”自称费德里科的不速之客轻声开口,目光直刺难以置信的詹恩,“事实上,我从狱河里,从你送我去公海喂鱼的那艘远洋船上……爬回来了。”


“回来纠正这十一年来,空明宫所埋葬的一切不公与冤屈。”


这一刻,整个竞技场里回荡着费德里科的轻声呓语:


“为我父亲,为我,也为翡翠城。”


“更为凯文迪尔,为早已染上血色的……”


“鸢尾花。”


下一秒,费德里科大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杆裹起的旗帜——当空抖开。


泰尔斯皱起眉头。


在费德里科的笑声中,在詹恩的怒目下,在灯火的照耀里,那面旗帜迎风扬面,露出旗面上的鸢尾花。


与公爵看台下,那副巨型三角挂旗上的三色鸢尾花,遥遥相对。


只有一点不同。


费德里科旗帜上的鸢尾花,从上到下……


都是深红色。


血的颜色。


“宁因友故……”


夜空下,隔着整座竞技场,费德里科死死盯着对面的堂兄,在万千灯火和无尽喧嚣中,恨声开口:


“不以敌亡。”


费德里科的话音落下,竞技场内外再度掀起滔天声浪。


“落日女神啊,费德里科,费德里科·凯文迪尔……那真的是他?”


“那是谁?”


“那是,索纳子爵的膝下公子,我以前在拱海城,见过……”


“我记得他,但是……他不是死了吗?跟索纳的叛党一起?”


“对,我也是这么听说的,死在负隅顽抗的乱党中……”


“他说‘公海’是什么意思?”


“这不是真的吧?詹恩公爵,是他杀了自己的……”


“嘘!闭嘴!”


“快走快走,别看热闹了,一会儿就要流血了!”


看台上,泰尔斯深吸一口气。


他的眼中,南岸公爵的背影从未如此瘦弱:


他一只手扶着栏杆,孤独面对着一整座竞技场,承受万千目光的指摘评断,身形摇摇欲坠。


而他的身侧,希来神情恍忽,双手颤抖。


泰尔斯握了握拳头,不容置疑地走出星湖卫队的保护范围。


“詹恩,希来,听着,这局面里我能帮忙……”


“噢,当然,你当然能帮忙,哈,帮忙。”詹恩的冷笑充满了讽刺,让泰尔斯不由止步。


泰尔斯咽了咽喉咙,转向希来求助:“但是首先,你们得告诉我,那家伙是谁?”


“希来!”


希来微微一颤,这才回过神来:


“噢,他是……”


“不重要!”詹恩突然开口,打断他们。


“以前,他是个负隅顽抗的叛徒,”公爵的声音冷若冰霜,“现在,他是个妖言惑众的乱党。”


泰尔斯叹了口气,尽量和缓地开口:“詹恩……”


但詹恩再度打断他:


“他以为他赢了。”


詹恩抬起头,望着主持台上的费德里科,以及他手里的血色鸢尾旗。


“但他忘了,赌局里,筹码多的人才能赢到最后。”


泰尔斯眉心一跳。


“塞舌尔上尉!”


詹恩突然提高音量,吓了所有人一跳。


塞舌尔一颤,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单膝跪地:


“大人!”


只见南岸公爵缓缓回过头,目光灰暗,却坚毅不摇。


“你和你的翡翠军团,还忠于我,忠于鸢尾花吗?”


“誓死效劳!”


“很好。”


听着他们的对话,泰尔斯突觉不妙。


希来身后的卡西恩蹙起眉头。


“听着,选将会突遭意外,已经提前结束了。”詹恩声音嘶哑。


提前结束……


塞舌尔吃了一惊,但依旧点头:


“是。”


“你亲自带队,只挑信得过的军士,让翡翠军团封锁整个竞技场,维持秩序,平定混乱,尤其记得:拿下肇事者,搜捕同党。”


塞舌尔眼神一凝。


“如有反抗,若有不遵,或有怀疑、阻拦者……”


只见詹恩转过身来,目光冰冷:


“格杀勿论。”


泰尔斯心中一颤。


远处,血色的鸢尾旗在火光中飘扬。


鲜艳。


却阴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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